望乡 7
千智赫没有要去找王凯利求教的意思，在书房里磨磨蹭蹭。
他想着如今某人是一身轻松，心想事成坐拥如花美眷，自己则被弃之如敝履。千智赫在学堂上收获了赞许和艳羡的目光，让他重拾自信。他是聪慧过人的优等生，也是仪表堂堂的美少年。先生们夸不够的得意门生。
只有在见到王凯利的时候，再让他又相形见拙，想起了自己糟糠的身份来。
思绪总被这个人牵着走，千智赫忿忿的查字典，在练习本上写写画画，口语不行，做题仍是文思如泉涌的。
学习让人快乐，学习也让人昏头。他忘了书房本就是王凯利的领地，他占了这人忙碌的闲，总往这里钻，查阅典籍和教材。王凯利有一本红皮子烫金字的牛津大辞典，比两块砖头更厚，端在手里沉甸甸的。这是外文出版社最新校对版，一本词典顶别人半年多的工钱。
先生的办公室里也有一本，可宝贝，放学一定擦过书皮再锁进书橱里。
千智赫在王凯利的书房撇见后，如获至宝。不好拿走，反正主人也不回家，知识的海洋任他尽情的徜徉。
王凯利身影笼罩到背后的时候，千智赫丝毫没有发觉。他费力的一手点着单词，一手在本子上誊写。从A已经抄到了C，漫漫长卷。
字是出人意料的好字。王凯利心里赞叹。他是中西教学相长的孩子，字也龙飞凤舞的洒脱不羁。可千智赫的笔记上端端正正的蝇头小楷，中文俊逸，英文娟秀。满满当当像一本字帖，光从干净整洁的字面，就知道是一丝不苟的好学生。
“Ch…克…克里斯…”
“Christmas，耶诞节。”
千智赫吓的一抖，笔触画出一条惊悚的下行线，毁了一页漂亮板书。
他见自己总是惊的和只炸毛的松鼠般，王凯利脑海里做了一个生动的画面嫁接后不禁莞尔。也并不戳破，很难说出口那些类似，“我抵触的只是包办婚姻而非要与你交恶，你不用怕我，我可以把你当家桥一样相处”的话。矫情又马后炮。
王家大少爷，再多的墨水再好的教养，骨子里也是从小被娇宠的嫡亲长孙。主意大的时候天王老子都压不住，他爹也只能气得跳脚骂几声小赤佬。放下身段是他做不到的。
他压住千智赫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起身。拖了板凳过来，肩并肩坐了，给他讲洋人上帝救世主的故事，这个地球上另外多数人所信仰的宗教。
千智赫是从没听过这样教英文的。先生讲的都是拼写注释，词义语法。而他学习的方法多和小时候默诵文言文一样，一知半解都靠死记硬背。王凯利留过洋的大才子之前对于千智赫而言只是个名号，此刻他才惊异于他的眼界见识，竟把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母背后关联了一串的人文，历史。
王凯利的学识是灵动的，像撬开生硬的磐石一角，透出了大千世界的精彩纷呈。
王凯利很满意千智赫的反应，他的眼像一块磁石，装满了求知欲和探索的兴奋。他以前也给家桥补习过，那小子猴子屁股坐不满三分钟必出幺蛾子，一会拍香烟牌子一会看连环画。讲到后来，先没了脾气的是王凯利。
王凯利做什么事情都要精益求精，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十成功夫。还是千智赫对他的胃口，他安静的听，全身心的听。忘了提笔也忘了掩盖嘴边的笑意。王凯利讲的更卖力，到客厅的英式大笨钟当当当的响，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你明天还要上学，先去休息吧，下次有空再讲。这词典你喜欢…随时来看。”王凯利本想说让他拿回房间看，可也不知道临时动了什么样的私心又改了口。
千智赫抱着本子和笔，又恢复了松鼠的样子，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跑走了。
刚刚离得太近，都能看到王凯利脸上透明的皮肉下红的毛细血管，闻到他身上法兰西香皂的清馨味道。有点像小时候夏天夜里坐在田间摇蒲扇乘凉时从被收割过的瓜田里的草木清香。
王凯利的出口生意谈的顺利，家里的事也不用烦心。他好像忘记了一件什么事情。
直到玛丽找到他办公室来，粉色的长裙菲菲，浓香阵阵，涂着当下最时髦的鹅蛋粉，整张脸和脖子明显的隔出一个色差分界线。“Karry，你说好要带我去城隍庙的，怎么忘了。”
“我很忙啊最近。”
“Karry，你啊是要过河拆桥，小心我去你家告状，告诉你爸妈找我假扮女朋友。”
玛丽软绵绵的娇嗔本没什么威胁性，可在王凯利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城隍庙也是人挤人的地方，风俗市井，食品店里的牛肉干茴香豆，张小泉的剪刀铺，再有都也是些小玩意儿。王凯利看天色不早，直接把玛丽带到湖心亭的绿波廊：“想吃什么尽管点，吃饱了早点回家。”
“那我就不客气啦，八宝鸭，水晶虾仁，蟹粉小笼，眉毛酥，松鼠桂鱼，油爆虾。”
“你吃的了那么多？”
“吃不掉我打包！”玛丽不好说是想多叫几个菜，慢慢磨时间，她看王凯利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知道他想早抽身。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她在家里日日盼夜夜等，自己这个假女朋友，除了上过一次门，真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什么近水楼台什么假戏真做，都是想的美，按耐不住的她只好亲自找上门来。
王凯利这三个字，对于求学两年来说既是追求又是动力。玛丽一直想世上的男子竟有这样标致的。她满心的桃花在看到新同学的第一眼就开了满树，只可惜两年光阴都没结出果子。
她在王家见了千智赫，本来也以为是什么亲戚。他和王家两个少爷的确不像，明明是个明艳的人，却遮着锋芒，甚至带着怯弱和不自信。
她好奇要问一句，王凯利总不耐烦的敷衍过去，连王家桥个大嘴巴也是难得的口风紧。玛丽回去也曾想，难不成是王老爷在外面养的小，是个私生子上门来认亲，所以才招王凯利的不待见。
好奇归好奇，一心还是只放在王凯利身上，慢慢把这出忘记了。
天色暗淡下来九曲桥上挂的小灯泡就一个个亮起来了，连成一片。从绿波廊包间的窗格望出去，星星点点倒影在粼粼水波里，真有点罗曼蒂克的味道。
王凯利胃口好得很，二十正当年的小伙子，他的中国胃在汉堡牛排的折腾下，回国这段日子才恢复了些元气。吃的又香又急。
“你慢点好不好，又不去赶集。”
“早点吃好，早点回去。”
玛丽气极，搁下筷子：“Karry，你就那么不想和我在一块啊，我哪里不好你这么看不上我。”
“你没哪里不好，是我不好。”这句话滚瓜烂熟的王凯利讲了两年，玛丽倒是听不腻。
“那我问你，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
这可说不好。王凯利脑子里从没有一个具象的人，环肥燕瘦的美人见过不少，他也爱美。他西化开朗明媚，总能把自己周到有礼好相处的一面拿出来招待了别人，再有什么少爷脾气倔强凶狠藏起来自己慢慢品尝。
广交朋友为人大方，若说受过他气的，大多也只对自己身边亲近不设防的。
所以他其实极挑剔，谈笑嬉闹也有，却没人能抓了他的心或拿捏了他的人。想要突破这层窗户纸的，他早就避而远之退到安全距离。
王凯利咬着筷子发呆，玛丽左右等不来一个答复，也跟着较劲：“反正你未娶我未婚，我就要追求你。”
小喇叭哇啦啦的分贝老响了，这种不害臊的话玛丽真是张口就来。王凯利扶额，“谢谢侬哦。”
买单的时候，想到了什么，王凯利打包了各式点心两份带走。
他妈喜欢吃零嘴，沙琪玛蜜饯香瓜子，听戏嘴巴不要停。大约是做明星的时候饭不敢吃饱，为了盈盈一握的杨柳细腰一直过的苦大仇深的日子。现在直把自己填成一只水桶。
王凯利孝顺。
还有一份，想了想每夜里回家客房挑灯夜读的人。长身体的年岁，半夜没点点肚子的怎么读的好书呢。
* 我下周要出差整整一周了，最近工作忙到加班很晚很晚，晚到我有点生气了。
* 最近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好东西，头发长得很快，要去剪短一点了。前晚基本没睡，昨天像个游魂，今天好多啦。因为我做梦梦到了彭于晏，怎么会这样好神奇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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