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乡 4
王凯利在法兰西的时候，就拿过心有所属的幌子回来抗婚。只不过区区几份电报，轻如鸿毛。王家自不会因为这么几句空口白话就信了他的邪。
白白抗争了半天，还拉着家桥做证人，都如石沉大海。王老爷夫人回信里只谈家常，丝毫不接他的话茬。闹了几个来回，倒是二叔给家桥发了电报，叫他别跟着堂哥胡闹，王凯利要是招蜂引蝶他务必规劝着。
二叔在电报最后留了两个切记，把王家桥制得服帖。
送你出国就是为了多看着你哥，有任何苗头切记及时扼杀在萌芽，更不可为虎作伥，不然断你每月花销，切记！
王凯利扑腾了溅不起水花，才动了想法找个实锤回来好好敲打敲打王家牢不可破的联姻的墙。
和玛丽约定好了，他就一五一十的把本来虚无的恋爱故事丰满的讲了。女方的家世背景人物故事一样没拉下。
不出意料，王老爷还是那句话：小赤佬你想也不要想。
从玛丽一进门就开始咋咋唬唬的，她很西化，举止不是理想中的大家闺秀。长得也很开，没有江南人的秀气眉眼。宽脸盘大眼睛，高鼻梁厚嘴唇。粗放外向，整个人如她烫成一缕缕的卷发跳跃着，确实没心眼的样子，咧嘴笑嘻嘻的，连脸上的雀斑也跟着俏皮起来。
“叔叔阿姨好，我是Karry的女朋友。”这是王凯利交代的台词。玛丽从不敢想，拒绝了自己无数次的白马王子终于也有低头向自己求救的时候。女朋友这个身份哪怕是做戏，也足够让人沉醉。
玛丽甚至想，也许会有假戏真做的机会。毕竟她从没见过哪个女孩子能有机会常伴在他身侧。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于是，她的手想挽上王凯利的臂，娇滴滴的喊：“达令！”
王家桥抖了抖鸡皮疙瘩，白眼都快翻到天花板上去了。在法兰西，他就对玛丽百折不挠的精神所…不厌其烦。他也觉得自己的堂哥足够优秀，至少是玛丽这只小辣椒高攀不起的。
家桥总是嘲叽叽的：玛丽小姐，你看你这种马相。当白月光你像调色盘，作红玫瑰你是野蔷薇。就别老是贴着阿拉堂哥了。
玛丽操着江北口音：我的乖乖，不要你管。
除了密谋好的两弟兄，对王凯利女友寻上门来，在场的长辈都诧异的忘记了反应。等王夫人回了神，她先一步拦下了玛丽的手，握在掌心里：“喔唷，是囡囡的女同学啊，请坐，欢迎你来家里玩啊。”
玛丽受宠若惊以至于没有分辨出王夫人刻意更正了她的身份，是女同学而非女朋友。
可她屁股才挨上王家的真皮三人大沙发，王夫人又开口了，让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王夫人说：“玛丽小姐真抱歉，今天来的不巧，他们三个要出门去。你喝杯茶再走，下次我让厨房做几个好菜再请你来做客。”
千金小姐遇到了电影明星还是败下阵来。王凯利最了解自己老妈。从影二十余载，当家花旦到中流砥柱，一个面孔两幅嘴脸她最拿手拿捏人心。玛丽这个缺心眼的，轻轻松松就被王夫人顶在杠头上了。
王凯利也不是省油的灯，将计就计。“那什么，去大世界，我们一起吧。”
玛丽如获大赦，连忙跳起来：“好好，一道去。”
王家桥无所谓，倒是一直不出声的千智赫，生意细弱的像蚊蝇：“我就不去了。”
还没上战场就败下阵来，王夫人只顾推搡他，这孩子太老实了：“你是主角你怎么能不去，本来就是带你逛大世界，你要不去就都别去了，全部给我回来坐好！”
千智赫哪还有心思轧马路。王凯利不是说笑的，他真有相好。一个身家背景都登对的大小姐，他不太懂什么女朋友什么达令的意思。可他也是听过的，洋人开放的很，谈朋友拉小手都不算什么，大街上就搂搂抱抱香面孔也是有的。
千智赫看着玛丽依偎着王凯利的样子，没有一点扭捏那么自然，西装配洋装，灵的不得了。自己再这样搅在里面，未免太不识相了。
他想起来之前家里总有三姑六婆登门来旁敲侧击他的婚事，乡里乡亲的多少人想攀他的亲。王凯利这么个出类拔萃的城里少爷，相中他的人肯定多，而他也已经相中了别人。
希翼破灭后空余了相形见绌的卑。当约定成了约束和要挣脱的枷锁，反衬的他空怀的那些欢喜是一厢情愿。千智赫透明的皮肤在衬衫袖口捏成青和红，他不停的绞着自己，就如他纠结和悲愤的思维活动。
王凯利的角度终于切换到了千智赫的正面。他可以直视这个他陌生却排斥的人。
千智赫身上的新衣服，是正华的裁缝师傅做的款式。干净的五四学生装式样，白衬衫挺配他的气质。娟秀乖巧，文质彬彬。他总是低着头，颈后那一段骨节凸起，整个人都瘦。
他被推在风口浪尖，却努力缩成一只被忽略的小蚂蚁。王老爷气极又不好朝玛丽发作，二叔二婶两个皮笑肉不笑不知道要怎么打圆场。各种神情复杂的眼光集聚在千智赫的身上，像烙铁一样滚烫。
王凯利知道，家族世袭的承诺不能撼动，所以他把松动的缺口打在了千智赫身上。而他，看来成功了。
王凯利要反对的是封建婚姻，而不是千智赫这个人。不可避免的，摧毁这桩婚事却要连带摧毁他的自尊自信。伤人这不是他的本意，却像是无可奈何的副作用。
心里有丝过意不去。可恶人做也做了，箭在弦上。
“走吧。”王凯利对千智赫说。
黄楚九造的大世界，早不像前两年靠杂耍曲艺和那十二面哈哈镜撑场面了。洋艺人也纷纷来献艺，三层错落的回廊楼梯蜿蜒，人头攒动像一个缤纷的万花筒。
玛丽拉着王凯利东看西瞧，她也是第一次来充满了好奇。人山人海的，又装不经意的和王凯利紧靠着，不论他面上怎么嫌弃的样子。从背影看来也是璧人一双。
王家桥和千智赫走在后面，一路沉默。这是五光十色的名利场，可身边人的身影更显寂寥。
“我说，”王家桥拿手捅了捅千智赫让他回神：“看人家那郎才女貌才是一对，Karry和你一点都不配，你就干脆同意断了这门亲事，天空海阔任鱼跃。”
路过的杂技艺人亮了一个绝活，引了一众拍手叫好。王家桥分心看了几眼耐不住想要猎奇的心：“走走走，看好戏去。高兴点，你的人生也会精彩的。”
一群人围着一个耍猴的老人。他敲锣哐哐响，吸引大批的围观。小猴子用链条拴着脖子，老头给一个花生，猴子翻好几个跟头。一会又从一边的布兜里掏出小衣服小帽子给自己穿戴好，挨个给人作揖。滑稽的很。
王家桥兜里铜角子不少，拨开人群往里挤，想要讨小猴子行个礼。
拿猴子穿梭了一遍，后绕回来，摘下礼帽鞠躬，把王家桥逗得哈哈笑，一大方，兜里破开的几块钱都投了进去。
小猴子把赏钱都交给老头。又换了一身装扮，拎着跟棍子学齐天大圣。猴戏还是猴子来演最像，翻来覆去十八般武艺，引来一阵阵叫好。
王家桥津津有味的，半晌回头，才发现千智赫不见了。
玛丽和王凯利也早就不知所踪。
一摊又一摊，人头挨人头的，家桥一下子慌了，他把千智赫弄丢了。
* 加班狗表示看直播都够呛，今天晚上去的童鞋注意安全，尽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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