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方 17
阿嬷被人从饭桌上喊来接电话，千智赫已经等到脚麻。一声熟悉的赫赫又重新唤回心头的暖意。
“赫赫啊，你想阿嬷啦，你还好吗孩子？”
“阿嬷你还好吗？”从兴奋的语气里，千智赫没有听出端倪，看来是一切太平的。
“好啊，今天镇上可热闹，可惜你们不回来啊，阿嬷真想见见你，是胖了是瘦了，少爷也还好吗？”
千智赫有点蒙圈，难道Karry也没有回去。阿嬷心疼电话费，不等他回过神来就喋喋不休的叮嘱：“你们一个学习忙一个工作忙，但是身体一定要当心，互相照顾好了，在外头不比家里。马上就要过年了，放寒假早点回来，阿嬷给你做好吃的。对了，你妈身体也好些了，才拍电报来的，让你放心。”
“什么？我妈身体？”
“对对，已经脱离危险了在休养。这次让少爷破费了那么多，你们最近手头可还紧？你不说我也知道，少爷偷偷跟夫人通话要钱呢，真是难为你们。”
千智赫费了很大力气才弄清来龙去脉，Karry替他妈汇去了救命钱却并没有告诉他。他公司并没有那么多流水周转，两千块这么大的数目，到了年底很吃力吧。
从电话亭出来，空荡的校园有些萧瑟，千智赫去了校门口的小店点了一盘炒河粉，想了想又要了两瓶啤酒。
他从不喝酒，每次看Karry喝的醉醺醺的样子,又难闻又难受。可第二天一早醒来，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用Karry的话说，是喝断片了。
千智赫理不清脑子里的思路，乱糟糟的，他不知道Karry又一次出手相帮，是施舍还是仍有不舍。不敢奢望是害怕失望，越是要去想各种可能性，头越痛。
这时候真能断片就好了。
Karry有点焦头烂额，不然也不会打电话回去问王夫人要钱。一批重要的染料在年底扣在了海关，拖延了整个订单的工期，而这批大数量的订单还是特意加了保险要交滞纳金的。
这么算来，最快也要在年后才能疏通各个环节，紧急赶工才能将将好在最后关头交货。
可滞纳金是免了，人情送礼，工人加班又是多一笔开销的。满打满算，这一单是白做了，一分好处也捞不着。他现在是真没老本可以吃了，之前还有几笔单子，要么还没完工，要么还没结帐。
他跟他姆妈伸手要钱，也只能轻描淡写的说了大概，为了不让王夫人担心，自然也是没有把亏空都补上。过节了公司都放假，他还留着加班，公司目前也只能负担自己一个人的过节加班费了。
为了节约电费，Karry没开中央空调。办公室里越坐越冷，不禁跺跺脚掏出烟盒就往外走。
人走了霉运喝口冷水都塞牙。卷帘门才拉一半，就被门口杵着的一个黑影吓得差点跪下。
大晚上的人吓人，吓死人。
就这么个小门面还让人惦记上了，好巧不巧，放假的日子里还遇到个加班的。
Karry缓了口气站起来，对着黑呼呼的人影：“嘿兄弟，年关难过谁都不容易，我都快揭不开锅了，这小破庙也没什么值得你惦记的。回吧，趁我心情好，就当没见过你。”
照以前，Karry早就操家伙干上去了，要打架什么阵仗没见过，更别说单挑了。可现在，自己也落魄着，看到个偷鸡摸狗的也能品出些生活不易的同情感。
偏偏来人腰板硬，一动不动，逆着光看不清脸上表情，只觉得他摇晃了两下，又继续往前近了两步。
Karry把烟盒一扔，拳头捏的嘎吱响：“硬是要较量较量？”
对方又近了两步，看来是软硬不吃的主了。Karry摸着黑一把往上揪住了对方的衣领一提，挥起右拳就要招呼。
对方感觉到了拳风，靠近一躲，然后：呕！
“靠！”Karry来不及躲避，被吐了一身，他有洁癖，这酸腐的味道让他随手把人推了一个踉跄摔到地上，自顾自奔了两步到路灯下手忙脚乱的清理。
被推倒的人在地板上摔出嘣的一声闷响，又慢慢支起上半身来突然放声大哭：“王凯利！你个王八蛋！”
草，Karry弄到一半被喊掉了魂，全世界能连名带姓叫他的，就那祖宗一个。所以他刚才差点把祖宗给揍了，然后又把祖宗给摔了。
等半架着把千智赫拖到出租房里，两个人都快馊了。Karry三下五除二的把彼此扒了个精光，胡乱的冲了个澡。天知道，他还从来没有那么心无旁骛的火急火燎的万分专注的和千智赫在一起只为了洗澡。
终于弄干净了再出来，有一种被香皂和蒸汽洗涤心灵的净化感。又忙不迭的皱着鼻子用指头夹着沾了污秽的衣物扔到洗衣机里，终于腾出空来问一下坐在沙发上裹着大棉衣发呆的千智赫。
“你喝酒了？”
“你打我。”
“我没打你，我问你为什么喝那么多？你喝了多少？”
“你打我。”
“我根本没打到你，你说你出了什么事，干嘛要喝酒。”
“你打我。”
“千智赫，你是鹦鹉啊，就会这一句了。”
“你还凶我。”
“你喝酒了，还喝醉了，还不告诉我为什么，我能不急吗，我就凶你了怎么样。”Karry围着沙发团团转，简直要跳脚。
“你以前天天喝醉，回来又臭又闹，我凶你了嘛？我打你了嘛？我要服侍你洗澡，给你换衣服，还要喂你喝热水，给你收拾脏衣服。” 千智赫并不看Karry，低着头喏诺的如数家珍，小脸涨红红的，越说越委屈。
Karry才想起来也去接了一杯热水，喂到千智赫嘴边。这孩子哪是会喝酒的，平时生活作息饮食起居，样样都是道德模范。
“我没凶你，我错了，我以为你是小偷呢我才推你的。怎么了？赫赫，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Karry很久没有这么好声好气的哄人了，以前对着千智赫，温存归温存，但他不喜欢嘴上腻歪。这个时候，平时梗着脖子的人没了一点清高的样子，委屈的像个童养媳。
Karry知道他不容易，这孩子无论放飞自我多么天高海阔，他的出身他的家庭和童年成长的经历都像是一把沉重的枷锁。阿嬷打电话来的时候，Karry就想了很多，他妈妈已经顾不上他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对于这个已经成年并且成才的孩子，她应该是不得不放心和放手的。
早些年来断断续续寄来的生活费，一定也是瞒着家里的。这次病了，想来她家里人能找到阿嬷的联系方式来求助，怕这两千块也是狮子大开口了。
Karry是生意人，没那么好骗，可他还是想想算了，养育的恩情一次性了了，将来互不相欠吧。
他猜是这些甩不开的束缚让千智赫郁闷了，却没想到他低着头绞着自己的手指瘪嘴：“王凯利，你不要我了？”
水汪汪的眼睛抬起来，里面翻腾的泪已经盛不住了，眼角逼出晕开的红，看着迷糊的样子还带着固执的控诉：“你现在这么凶，这么狠，一点也没有喜欢了，你怎么做到的，你告诉我让我也学学。”
Karry很想好好说道说道，这是不是贼喊捉贼。可对喝醉的人根本没有讲道理的必要。
他想说你真是没有良心，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这样爱你疼你。他想说我也被你逼到无路可走，不知道放你自由是不是你要的结果。他想说我现在身心俱疲，出来一趟把你弄丢了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回到过去。
Karry看着千智赫，还好这人是有心的。
叹了一口气，Karry伸手轻轻的把满身温热的千智赫包进怀里，他裹在大棉衣里还是空落落的一个，清瘦的能感觉到身上大部分骨骼的轮廓。
怀里的人很乖，他从晕眩恶心，到被捡回来洗澡弄干净已经没有力气，千智赫用最后一点清醒很吃力说了好多话，他已经累到眼皮睁不开了。
他只能用双手紧紧的搂住Karry，额头轻轻在Karry的颈窝里蹭，感受着毛衣粗粝的绒毛在自己脸颊上划出一片麻麻的感觉。像在漆黑的狂风暴雨中漂泊的小舟，找到了港湾可以休憩。
醒来的时候，头痛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千智赫急着睁眼确认一下，Karry还被自己紧紧的箍着脖子靠的很紧。他又安心的睡过去了。
Karry已经醒很久了，他舍不得松手就着拥抱的姿势继续感受一会踏实的幸福感。拖了好一会抵不过肚子的抗议，要起来去买早餐。
无奈千智赫搂的死紧，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扒下来。“赫赫，我去买个早餐。你再睡会。”
千智赫睡梦里嗯了一声，翻个身又昏死过去。
等到再醒来，早餐都变午餐了。
Karry在楼下称了半斤挂面，烫点小青菜配个煮鸡蛋就当一餐饭了，一个人住了这段时间，简单的也稍微能弄点。
千智赫的头还是重的，身上的衬衫和毛衣都是Karry的，窗台外挂的那些提醒着他昨天出的丑。
Karry把两碗面稳稳的放在桌子上，虽然不常在家吃饭，出租屋里的木质老式桌子上还是覆着一层薄薄的油腻。用开水烫了烫筷子，递给千智赫一双。“饿了吧，快吃。”
千智赫肚子也是饿的，可酒醒了脸皮也变薄了。低着头大气不敢吭一声。
Karry也不提昨晚的事，呼哧呼哧的埋头吃面，也不忘问一句：“淡了吗？要不要加点盐？”
千智赫的心里不停的打鼓，他怕Karry下一秒就要说：吃完了我送你回去。然后一切又回到原点。心里又慌又委屈，感觉鼻头又发酸了。
Karry歪头去看他始终低着的头，睡的扁塌塌的发丝柔柔的垂着，长长的睫毛也低垂着，牙齿在不停的撕扯着嘴上两片干硬的死皮，揪着那翘起的一点点不停的蹂躏。
鼻子突然一抽，感觉怎么又要哭的样子：“怎么了又？被烫到了？”
“这里这么小，你手头又不宽裕，为什么不住回去？”千智赫的声音越来越小，像蚊子一样嗡嗡嗡的。
Karry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好啊，那就节省一点，住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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