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方 1
阿嬷从天色昏黄起就推着摊车来到路口支炉子生火，柴烧到噼噼啪啪作响的时候，云吞也包了许多。一勺猪油，星点红葱头，一碗柴火清汤云吞，赚几个零钱贴补家用开销。
千智赫做完了功课就会来摊子上帮忙，清瘦的身影投在街边昏黄的路灯下，熟练的捻开薄如蝉翼的云吞皮，挑一点肉沫，一只只云吞像燕子一样轻盈的从他纤长的指尖飞舞进盘子里。
阿嬷总说：“罪过了，要我们家的读书人来做这样的粗活。”
千智赫只是摇头，嘴边一抿梨涡浅笑，白天在学校读书，晚上这时候便是祖孙俩最其乐融融的亲近时光。没生意的时候，阿嬷就给孙子下一碗云吞，单加些辣子，千智赫就把白天学校的事情一桩桩的拿出来给阿嬷讲。
镇上的人都不怎么吃辣。祖孙俩是从外乡搬来的，贪恋着一丝故土辛辣的味道当做唯一和过去的纽带。
千智赫并不是阿嬷嫡亲。
阿嬷原是千家妈妈的帮佣，千妈妈做了新媳妇时帮着料理家事，千妈妈做了新妈妈时帮着照顾孩子。后来，千家当家的去了，这家就倒了。千妈妈的娘家替她又另寻了亲事。但条件是身上拖着那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不能带着。
千妈妈狠狠心，就把千智赫托付给了阿嬷。每月寄生活费来请她代为照顾孩子。
被自己妈扔下的孩子走在外头老是给人欺负戳脊梁骨，阿嬷不忍心，索性带着千智赫回到自己的故乡。说是故乡，从小就出来漂泊打工的阿嬷，除了一幢老宅子，也再没有什么旁的牵挂了。
好在镇子上的民风纯良，镇长叫几个壮劳力收拾了旧宅子，就算是正式接纳了这一老一少安顿下。
千智赫从小就特别懂事和听话，因为让人心疼的经历和背景，阿嬷特别善待他。两人就以祖孙相称在镇上落脚，千妈妈的生活费断断续续的并不能按时寄到，阿嬷要供千智赫读书，就靠着一手好厨艺另外赚些花销。
十七岁的少年郎长成了柳树似的笔直修长，气质文雅。在学校里成绩优良，待人亲和，街坊领居没有不喜欢他的。
Karry和他的几个跟班是第一次光顾。阿嬷腿脚不好走不远，云吞摊摆的地方僻静，做的都是熟客的生意，他们镇上的年轻人们则更喜欢去市头几个热闹的大排档喝酒吃肉。
这个偏远的小镇上，只有镇长王家少爷叫洋名字。说起来还有个渊源典故。
镇长家往上三代最开始是经商，富甲一方后，盖了学校，修了祠堂，这镇子上的几处公用设施和建筑物都是王家捐的。乡里都记着王家老爷的好，慢慢的王家就掌管了地方上大小的事物，当了领头人。
到了下一辈，索性转了从政，外头的生意还做着，仍旧拿不少好处来贴补地方。再说起来，做生意的，多少也要有点江湖本事，王家能把黑白通吃，才能安身立命稳稳当当。
镇长王老爷在而立之年成亲，娶得娇妻，肚子却不争气。烧香拜佛，吃药求医的，病急乱投医也不知道是哪招灵验了，在四十大寿时，才终于喜得贵子。
这根独苗真是是成了掌中宝，起了大名王凯利。因老爷怜惜爱妻生孩子时吃足了三天三夜的苦头才为王家开枝散叶，取了诗经：“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这宝贝疙瘩的独生儿子真是王老爷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生的又是俊俏异常，全继承了镇长夫人如花似玉的美貌。偏偏的，养到五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神志不清，送到大医院去扎了针放了血也不见得一丝好转。
镇长夫人的眼睛都要哭瞎了。镇长老爷也要愁白了头。这时候祠堂里来了个云游的道士，说是能看小少爷的病让人领了来。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道士说，一帖符灰喝下去，保管药到病除。只是这小少爷命里是西方的神仙，成家立业前就不要再喊这王凯利的大名了，给起个洋名叫着吧。再有他既然入错了凡胎，就必要做些惊世骇俗的事，千万莫去阻扰，随他去吧。即可平安无事，还能干霄凌云。
这黑黢黢的水喂下去，全叫小少爷给吐出来了。可吐了后的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活过来了。
镇长连忙请了学校的老师给儿子取了个洋名，也不管什么个意思，只要是听着和大名发音相似朗朗上口就让人叫开去。 再有，随这小祖宗怎么闹腾，也不去管教半分。并不指望干霄凌云，能平安健康就足够了。
Karry就更骄纵了，可谓是上房揭瓦，下河捞鱼没一刻消停，偏偏没人敢管他，那可更是教你往东偏要往西，日天日地一可不得安宁。
才满十八岁，就跟他爹要了一辆重型机车，一路拉风的开到邻镇去招摇。隔壁李家那个麻子，从小就活在Karry的阴影下，同是镇长家的少爷。一个就是生得妖媚如花，一张俏脸，一双桃花眼。一个贼眉鼠目，又得过风疹在脸上留下了大片的斑驳。
这一大片挨着的几个镇子，哪家的姑娘都爱在背后肖想王家的少爷。
平日无事也爱借个由头干架，Karry下手狠没轻重，麻子没有一回占得便宜。可今天又上门显摆挑衅，咽不下这口气暗暗纠结了几十号人，准备就来个以多欺少。Karry也不是个傻得，出门就带了弟兄几个，自然不肯吃这种眼前亏。
机车轰隆隆作响，一路狂飙从镇西口回来，想着到了自己的地盘上才总算松口气。气一松，肚子也饿了。寻着香气来到来到摊子上。 花衬衫牛仔裤的几个年轻人把两张小桌都包圆了。
阿嬷连忙烧水招呼：“后生仔，有没有忌口？”
”没有没有，阿嬷，葱头要多一点！” 弟兄几个都饿了，闻着猪油葱头的混合香气就要流口水。
“好好好。”阿嬷笑眯眯的去备料，让千智赫帮忙去摆桌子。
千智赫搓搓手，拿了抹布把两张台面细细的清理一遍，避开那几只偌大的锃亮的锃亮的头盔，路灯透过他的发丝打到侧脸上，投出一片暖色的柔光，本来就浅色的眼眸，更透着神秘的金光，Karry抬头看了一眼，千智赫下意识的对上眼神。
这人的眼睛里像含着一汪水，竟能倒出自己的身影。
愣神的一秒钟，边上立刻有人起哄：“看傻眼了？我们Karry哥是不是很帅。”
千智赫急忙收了手，回身去端煮好的云吞。冒着热气和香味，一碗一碗放在桌上。 几个人狼吞虎咽起来，又对阿嬷的手艺赞不绝口。
阿嬷从摊子上拿出一些小罐子，让千智赫帮忙递过去：“也有醋和酱油膏，喜欢吃咸的话自己再添一些。”
“唉，那个是什么？” Karry用下巴向千智赫示意他身后那一瓶。声音带了一些勾人的沙哑。
“是辣子。”
“给我加一点。”
* 看了一部老电影，就满脑子都是那种八九十年代的嬉皮士一样的的骚包的人物形象，觉得蜜汁适合大哥，又很神往南部小镇在改革开放初期时候新老交替的风貌和人们思维意识的变化。
* 可是年代感和地域性太强，作为没有经验的我来说，好难啊。这个场景在脑子里想了很久，可写出来又有些变味，这章先到这里，我还琢磨琢磨才行。你们随便看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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