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过海

微博:就叫漫天过海怎么了

立秋 3

邬童就是凭着这么匆匆一瞥认出了这个孩子。头一次撞了自己的人,这一次撞了自己的车。单薄的和张纸片儿似的,偏偏一双眼,那层薄纱一样温和色调的隐忍,积蓄了不甘和倔强。邬童自诩有一双鹰眼,识人辨鬼,看得穿伪善的皮囊直到深不可测的人心里去。




有一双手扶自己起来,拎小鸡似的粗暴轻易。“没事,是饿的。走,吃饭去。”




坐到饭店的雅间里,尹柯还有点晕。一个非常英俊,气场却不好亲近的军官正和自己同桌吃饭。在家里头,有一口吃的也是等到尹家人都剩下,尹柯不能上席,只配关在小柴房里吃。




心里虽怕,但饿得要晕过去了还顾得上什么,先填饱肚子再说。爆炒腰花,棒棒鸡,清江鱼上了桌,尹柯就埋在碗里抬不起头了。




邬童觉得有意思,看人吃饭香原来自己也会饿。跟着拿筷子吃了几口。尹柯吃得太急,扯了嘴角的伤,那一拳把嘴唇边上打出一个豁口来,疼得嘶嘶倒抽冷气。




“挨打了?还不给饭吃?”很明显,邬童挑着嘴角一语中地。




尹柯不回话,改小口小口吸溜。邬童敲了敲筷子:“我那时候在部队里做排头兵,都欺负我年纪小。长身体呢,饭量也大。偏偏老兵油子抢我吃的,仗着人高马大揍的我找不着北。我也是饿极了,你猜我怎么着?”





尹柯这才从碗边上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脸瘦得还没个碗大。





“我故意给饭里掺了臭水沟的烂泥沙子,凭他们去抢,又被揍个半死。哈哈哈哈哈。小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办法马上变得强大,但是,在你还没还手之力的时候,起码也别让他们过的太舒服。”




邬童站起来,突然高大的阴影笼罩住了尹柯头上所有的光,以至于他绝美又阴郁的五官也变得模糊。桌子上被放了几块银元:“你慢慢吃,再去药铺拿些消炎药,别感染留个疤什么的,怪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车一路开往少帅府,少奶奶在门厅等候多时了,接过少帅的风氅叮嘱伙房把热菜端上来。




“不必,我吃过了。”




少帅手一摆是赶人的意思。但少奶奶只管跟着,又屏退了下人去。这就是有话要说了。




“少帅,今儿个比平时晚了好些。”




“没让你等,早说了你就只管自己就好。”




“是公务多?”




“路上遇到个流浪猫,喂个食逗了会。”




“那……”




邬童眼里终是露了不耐烦,他停下脚步猛地转身,少奶奶就被定住了身子不敢再进半步。“我……这尹家……小少爷的八字批了,不太好的命数,说起来这孩子身世凄苦,终是命格太硬了点。”




“哦?那正好。”邬童玩味的笑了,“我命格也硬,倒是绝配。”



“可,月老祠算的,他与少帅八字不相配。”




“老子就是天,老子说配就是绝配。月老祠,呵呵,夫人当年批的好姻缘,如今觉得准吗?”




少奶奶一惊,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愣神的功夫,邬童就匆匆进了内室关了门。




少帅近日有件公务颇为棘手,南面的彭帅三番两次说要来拜访。这老狐狸就没安好心。




如今天下,从几部散兵游勇一路大浪淘金,剩下精锐呈三足鼎立。北方老段,立的是亲自把旧朝皇帝赶出紫禁城的威风,金银宝器搜刮一遍,十足充沛了军饷和装备。段帅有再登基称王的野心,当年一眼识破邬童这后起之秀谋略胆识过人,必成大器,在他尚不能自立之时,就憋了一口气穷追猛打,意图扼杀在萌芽里。




这才有了邬童边打边退,误打误撞到了这难攻易守的蜀地,得了喘息的机会重整旗鼓,又联姻了川中崔氏如虎添翼。做了不折不扣的川渝王。




而南边老彭则坐山观虎斗。此人老奸巨猾,霸了江浙一带通商的口岸,拿捏了经济命脉。表面上声色犬马昏昏庸庸的,邬童早前见过一面,断定他老谋深算城府极深。彭帅几次抛来橄榄枝,有意与邬童联手打过黄河,言辞中褒奖拥戴之词满溢。




要打破目前的格局,联合两方之力一举歼灭另一支,代价是互相暴露了实力,杀敌陷阵时死伤不可计数,谁出力多谁折损多,后续打完了难免还有一场互斗。邬童心里还没有盘算到自己的胜算,他只知道目前手里拿捏的药路是叫人忌惮的。




“走吧,副官,出去转转。”




邬童手一挥,把烦人的公务先丢下了,汽车发动,他还有一桩未了的事情。




少帅突然到访,叫尹家上下乱了手脚。太太急忙派人去叫老爷回来,大小姐惊叫着回房间换洋装,大少爷端茶递水的,好不殷勤。




邬童坐在沙发椅上翘着二郎腿,抬下巴横了一下,丝毫没有做小辈的恭谨:“尹太太,您也坐啊。”




太太无措的搓着手,彼时她正和一群夫人们打麻将,也没有好好梳洗打扮过,显得不那么端庄。她姑娘磕着瓜子叽叽喳喳的指点江山。她儿子成天在家无所事事,本来换了行头要去捧哪个舞女的场,满脸猥琐相都来不及收一收。




猝不及防的被一览无遗。




“少帅,不知道您来,怠慢了,我家老爷马上就赶回来,您先喝碗茶,去去暑气。”太太颤巍巍的端了茶水,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这么近的和少帅打照面。当年崔晚玉成亲,她去过一次少帅府喝喜酒,寥寥几桌,新人匆匆的行了个礼。都来不及看真切,只赞叹少年郎生的英俊多情,却有一种肃杀凌厉之气。如今近在咫尺,直叫人一口大气也吓得不敢出。




大小姐换了蕾丝花边样式繁复的西洋群下来,露着娇羞的笑意挤到前面,巴不得花蝴蝶似的扑腾两下好叫人多注意几眼。




真是什么样的货色都想往自己后院里搬啊,邬童不着痕迹的苦笑了下,他对尹家的私生子也没有带什么好感和好奇,今天怎么就想到来了,无非是自己左右不得章法有些不痛快,就也来闲来无事也不叫别人好过了。“我也不是来找尹老爷的,我就是来探探还没过门的小少爷,人呢,喊出来我见见。”




果然,在场的三个人脸都转了绿的。邬童觉得心里爽快了一点。




尹柯正在厨房洗碗,蹲在那里把麻布的短衫的下摆打湿了大片,卷着袖子乱七八糟的就被带到前头来。对视的第一眼,邬童眼底掠过一丝波澜很快就平静的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他所惊诧的,无非是这孩子竟然能这么镇定地装不认识自己。




他长得和尹家人一点不像,连平静的神情都和周遭显得格格不入。这就越发有点意思了。“偌大的尹家,连个下人都差遣不起了?”




这一句不冷不热的,叫尹家主母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少帅分明是在敲打自己,粗粗一句不经意的,把往日种种苛待和欺辱都挑明了。她哪里知道那天尹柯挨了打又挨了饿,正巧都撞到了少帅的眼皮子底下去。




少帅突然站起身来,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踏踏踏,军靴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有节奏的敲打。“名帖我看了,只不过,我一个当兵的,杀人见血百无禁忌。我今天就是来问一句,小东西,不合不配,相克相战,我还娶你,带你走,你敢不敢?”




他微微侧首,飞扬的羽睫像迎风招展的柳枝,眼底一汪深潭,玩味和探究,还有戏谑和不羁。没有柔情蜜意,没有深情厚谊,却像过家家似的,讨一个婚姻的契约。尹柯用余光也瞥见所有人灼灼的目光,这怕是离了狼窝又要入虎穴。可尹柯却笑了,天真无邪。




有一朵梨花开在颊边,在尹老爷脚不沾地的撩着长衫下摆跨门槛而入来不及出手阻止之时,糯糯的回了一声:“敢。”




邬童满意的略略舒展了一下腰身,然后抬手捏了捏尹柯的脸,虽然这动作还是让尹柯受惊躲了躲,但邬童心情大好。“太瘦了,近日多进补些,务必养的福气点。聘礼择吉日让少奶奶和大媒婆亲自来下,在娘家时日不多了,有劳太太多照看。”




这么三言两语的,就把人划成自己势力地盘了。邬童憋闷之气一扫而空,临走时不忘拍拍未来老丈人的肩。大摇大摆的出门去了。




把副官叫过来嘱咐好里头的事情,聘礼,仪仗,保媒,都盯着少奶奶亲力亲为一件不许怠慢。“她自己娘家亲上加亲的喜事,就叫她亲自来操持,也好再立一个贤惠大度的牌坊。”



身边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是。恭喜少帅!”




“讨个小的有什么可喜,等我收了老彭,一统南北,再贺不迟!”







* 祝自己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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