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菠萝 4
千智赫心理意难平。
这人走得洒脱，因为他能来的恣意。他蹲了他的点，千智赫也无处可逃去。他气愤，又安慰自己。上一次是自己偷偷溜走的，就算是打平。他现在更要担心的，是投射到书本上的一滩阴霾，吉利酒家的招牌不知道什么能修好。
大小姐亲自来通风报信，她成功的靠出卖她爹地引起了Karry的注意。今天家里邀请的客人不一般，贸易司的司长，财经界的有地位的叔伯，还有几个警司。她知道Karry要什么，这人的心肠是磐石，也是虎狼。她喜欢的人自然要了如指掌，而Karry那些名声在外的事迹，火拼也好，械斗也好，没有一次是小打小闹，每一步都叫那些老家伙们刮目相看。
她不介意自己是块踏板，她反而有些庆幸自己的价值。不然，高傲如Karry怎么会多看她一眼。
既然他想要那些人脉，大小姐就愿意帮他。她要成为他背后的女人，利益越纠缠，盘根错节分不开的也是两人的关系。
曼姨的牌搭子叫车撞了。五婶在买菜路上被飞车党抢走了手袋，她老当益壮，死拽着包带子不撒手，把小太保气的骂了好几声死八婆，然后拖行了好几米。五婶坐在地上脚都不能动了，还庆幸自己的包保住了，里面有三十几块港币，是这礼拜的菜钱。
曼姨去探了两次伤病员，悻悻然的坐回来，对千智赫来说倒是因祸得福：“你去温书吧，这两天我自己看摊。”
千智赫的确在集中精力备考，期末考试成绩是决定拿奖学金的关键因素，他本来十拿九稳的，可现在班上又来了一个成绩优异转校生，也是从内地出来的，英语水平却高出他一大截。他必须拼力冲刺一把，比起暑假里面在快餐店打工，靠读书赚的钱轻松体面的多。
还有一年，高三，考大学。那些遥远的变成了触手可及，比起考学的压力，学费压力更让人喘不过气。
节省电费的方法，家里那把老式摇头风扇几乎成了摆设，铁窗大开着，即使街道上也是如烘箱一样的热浪滚滚。千智赫只穿了一件背心，洗太多次衣衫变得有些透明，棉布却在变旧以后愈发柔软妥贴。
总有一些事情让人分心，比如嗡嗡作响的蚊子，还有鼻尖淌下的汗滴，比如酒楼的食客来买烟，会和曼姨高声调笑几句。饱足的酒气混杂着袅袅的香烟飘进低矮紧凑的公屋二楼。比如书包里连续两天出现的信，连情书都称不上，只用娟秀的字体娓娓表达晦涩的感情。
千智赫把印着花纹的信纸展平了，他纯属觉得用这样夸张的彩色的加厚的带着香气的纸来写信有些奢侈。反面被他用来抄写公式，他有时候停下来望着窗外发呆，感觉心里木讷的地方被撬动后出现了裂缝变得敏感起来。
曼姨没有了消遣，又和自己的闷葫芦外甥说不上几句话，摆摊的时候，站街的北妹来没有能见到千智赫，就被拉着攀谈。
“你啥地方来的？几年啦？户口拿到了吗？”
“哦，东北阿，那里冬天太冷了吧。回家过吗？家里还有人吧？”
“可不是阿，混得好就不用离乡背井啦，不过听说现在南边搞了特区，经济发展挺好的。像我们，哎，回不去了，以后，以后谁知道呢？等死了以后，落叶归根吧。”
“我外甥不一样啦，他上进，他们家要靠他光宗耀祖。”
“哎？这谁啊，乱丢垃圾啊，怎么回事啊，怎么那么多纸飞机。”
Karry已经两天没有等到千智赫了,他回家后再没出来过，吃饭出来再看，还是那女人守着摊子。公屋拥挤的铁窗像鸽子笼一样密集簇拥着，今天他特意在对街目送着千智赫上楼去，然后看着不久后二楼低矮的铁窗被推开，隐约还能看到裸露的形状纤细又健美的手臂探出来。
这样就够叫人浮想联翩了。
Karry在报摊随手拿了两沓马经。
千智赫的房间里一地狼藉，窗外隔不一会就嗖嗖嗖的飞进来一架纸飞机。几平米的小隔间，书桌和地板上全是花花绿绿的纸张。一探头就能看见，吊儿郎当的斜靠在对街柱子上的花衬衫。漫不经心的做着纸工，放在嘴边哈上一口气，眯眯眼睛瞄准了，纸飞机就不偏不倚的过来了。
对上了眼，Karry还骚包的附送了一个飞吻。
无赖。
千智赫把窗户关了，房间闷热的像个蒸笼，千智赫挣扎了一会儿，觉得自己额头上流的汗好像流沙包的馅儿被戳破了源源不断。他一身的热气要爆发，站起来火急火燎的把地上的桌上的归置在一起，猛地推开铁窗，把恼人的东西全部扔下去，随着嘎吱一声响，对流的新鲜空气让人烦躁的内心得到了瞬间的宁静。
千智赫的眼神含着杀气，直射到Karry的心里。
“哎？这谁啊，乱丢垃圾啊，怎么回事啊，怎么那么多纸飞机。”
哈哈哈哈，对面街的人笑得花枝乱颤，Karry冲千智赫挑挑眉，然后大摇大摆的过了马路。
北妹看到Karry哥是发怵的，她来不及和曼姨告别就扭着跑走了。
“阿姨，我找一下千千，我是他朋友。”
信你个鬼了，千智赫就是一块冰。来香港那么久，朋友的影子都没见过到。他从来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退一万步说，自己的侄子是什么路数，一心只读圣贤书，怎么会和这种江湖大哥做朋友。只不过称呼的过分亲密，让曼姨忍不住八卦的伸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头顶和一张涨红的脸嗖的缩回去。
塑胶拖鞋抽打灰水泥地面的声音啪啪的清脆，曼姨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冰块侄子，满头冒汗，短衫拖鞋的冲下楼了。太阳打西面出来了，饶是她这个舅妈在十岁后也没有见过千智赫这么狼狈露着那么多肉。
再没有更好的消遣了，“啊？千千，真是你朋友啊？那要不要上楼坐坐？”
千智赫哼哧哼哧的喘着气一边丢下一句不用，一边推着Karry往外走。
曼姨还不肯罢休：“千千，带钱了没有，我这里有，你们拿去吃冰啊！”
千智赫是万万不敢想的，Karry这种流氓什么都干得出来。他听见他和曼姨搭讪，还叫他千千。他只顾拖着Karry走，走了两条街才回过神来，Karry一脸笑意一手插兜，另一手正和自己十指紧扣，他跟在后面大饱眼福，细长的小腿，若隐若现的细腰，还有笔直的嶙峋的肩胛骨：“要去吃冰？或是看电影？我带钱了，想去哪里我们就去。”
“走开。”千智赫一甩，却没甩开Karry的手。
“哎？既然拖了我的手，就不能轻易放开哦。”
* 夏天到了要吃冰，今天排队喜茶足足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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