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菠萝 3
Karry哥最近有些不务正业，没人敢说什么。大小姐问起来，一群马仔打着哈哈遮遮掩掩。
詹爷在港岛九龙和新界吃得开，最厉害的本事，是这几年通过外贸生意一点点把底洗白了。绸布马褂金链子怀表，小圆墨镜装起了斯文人。毕竟这一辈子打打杀杀过来，火拼的时候搭上了自己儿子的性命，如今两鬓斑白了，只剩一个独养女儿。
要为她找人家留个好名声。
偏偏大小姐不领她爹的情，詹爷六十大寿时候轰轰烈烈的金盆洗手，道上的人集聚一堂共襄盛举。当然，多半都是觊觎老头子那把交椅。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大眼瞪小眼，想从气势上分出个伯仲来。Karry吊儿郎当的站在后面，他再是个狠角色也只能算是晚辈。
可有些人，丢在烂泥地里也是要发金光的。
英俊的好像电影明星的男人，被大小姐看上了。Karry怎么会拒绝，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女人，多一个不多。真正不嫌多的，是钱和势力。
詹爷这种老狐狸，轻易不肯给甜头。Karry也就吊着那个富家女胃口，不冷不热地处着。地盘他也能抢，不屑于靠女人上位。但是詹爷在白道经营多年的人脉，妥妥的把一些地下的东西转移到了光明正大的台面上来。Karry到香港这些年，无亲无故的，靠的是赤手空拳兄弟义气打天下。最缺的就是接近盘根错节人脉关系的契机。
那契机又娇滴滴的在门口等着了。
Karry叹口气走过去，“做乜嘢啊?”
“你最近都见不到人影，大哥大也是小弟在接。很忙吗？”大小姐是真的大小姐，养在温室的花朵风吹不到雨淋不到，詹爷把她捧在手掌心上，呵护的小心翼翼。她第一次下凡，不顾风尘仆仆满身泥泞，一定要奔向Karry的身边。
只是，她隐约能从Karry不够舒展的眉头间收到不耐的信号，她竟然自动自觉对学会了看人脸色，回收了气焰。“人家很想你，我在这里站了半个小时了。脚都麻了。”
Karry心里嗤笑了一声，半小时就不耐烦了，老子连续一星期每天蹲点超过六个小时呢。脸上倒是客气：“辛苦了，明天请你看电影啊。”
大小姐果然笑成了一朵花，穿着高跟鞋在大街上等男仔，她真是豁出脸面去的，可现在看来，能换来一次拍拖机会，值回票价。
Karry一点都没有用心，这种文艺调调本来也不适合他。花衬衫敞开着，白汗衫上的金链子招摇着。他的发型是时下最流行的三七分，和发廊橱窗里贴的郭天王的海报如出一辙。生了一副女生才多见的大眼，葡萄似的透着水灵和甜。南方一年四季被日头毒晒，Karry的皮肤却像雪一样白。即使旧疤添了新伤，自愈力也是超出常人的快。
太奶油了，叫他自己都不耐烦，直接靠背上刺青硬生生破坏了一身白璧无瑕。
随便买了票子在电影院门口候场，大小姐依偎着他喝汽水，口红印子沾湿了吸管，猩红的可怖的形状。
散场后一群学生仔蜂拥而出，这是要做社会实践功课的一部纪实片，老师还在叮嘱观后感明天就要交，注意事项是什么。千智赫没听进去几个字，因为在狭窄的影院门口，看到一个油头粉面的混帐。
对的，光天化日下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有碍观瞻世风日下。那张脸曾经紧贴着自己的不过毫厘的距离，但千智赫还是惊讶的多看了一眼来确认。
曾经踏着五彩祥云的盖世英雄换了一幅嘴脸，变成了黄袍马褂的负心汉陈世美。千智赫自然不会把心里这些见不得光的晦涩情绪显示出来。他和同学们站在一起，任凭吱吱喳喳的人声环绕在自己情绪筑起的壁垒之外。然后紧随着人群从那个人放肆的执着的深究的眼光下从容离去。
千智赫想不到晚上又能再遇到他的。
躲也无处躲。看他又要故技重施，距离越缩越小，暧昧的气息直直喷在自己的脸上。千智赫感到羞愧和气愤，“滚开！”
噢哟，凶的像一只……小奶猫。
Karry夸张的往后斜了一下身体，故意露出有些期期艾艾的表情，他瘪起嘴来连漂亮的眼尾也耷拉下来。这种表情很羞耻，照惯例是不可能出现在Karry脸上的。偏对这个人，什么惯例都打破了。
这么顽劣的戏谑实在叫人恼，千智赫握紧了拳头要去打他，拳风出乎意料的快，纤细的手臂上有漂亮的肌肉弧线，只不过在Karry看来，这种功夫只算洒洒水。
手掌把拳头包住，顺势整个人都拉过来了。搂在怀里真是香甜软糯，“我好心好意出手相救，你这么对我，太不讲义气了吧。”
“那我谢谢你了。”
“嘴巴上谢太没诚意了，要么以身相许。”手上很恶劣的制住了腰上的软肋，挣扎的人一下子泻了力气。
“我没工夫陪你玩，你去找别人吧。”
千智赫很想抽自己一巴掌，他说话从来不会不经大脑。却直到从Karry脸上看到了恍然大悟的夸张的欠揍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那种娇嗔的泛着酸意的语气。
“吃醋啦？那你误会我咯，那个女仔不是我马子，噢不，我没有马子，你跟了我好不好？那天第一次见，我就好中意你了。”
亮了整晚的霓虹灯，钨丝突然激励的挣扎抖动了两下，然后在极度高温里噗呲一声化作一缕黑灰的烟熄灭了。陡然暗下去的一段灯光在Karry的脸上留下了一片阴影。明灭间更显得魅惑妖冶。千智赫读书的学校里，也经常能看到学生拍拖成双成对的样子，只不过那些他从不关心。那种悠闲平静的生活状态里才生的出来的闲情逸致，是他不敢奢望的。
读书，挣钱，活下去。
是那一场飞来横祸后这个十几岁的孩子生活唯一的目的。
突如其来的一段旖旎的疯狂的经历，千智赫既有些激动还有些惶恐。他一尘不变的日子，只有自己和曼姨的单调的角色，不咸不淡的放养生活，终于有了一些变化，面前这个好看的人，面对你是一张美丽到甜腻的妖艳脸庞，背对你却是一面刺满凶恶花纹的嚣张。
是能勾人魂魄的狐狸精，有两幅样子，既让人经不住甘于沉沦又朝万劫不复更近了一步。千智赫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他是要拒绝的，却被施了法术如鲠在喉。看那双桃花眼含着笑意，越靠越近。
“Karry哥！Karry哥！”匆忙的人声打乱了被迷惑了清明的结界。
眼看有好多凌乱的人影冲撞着过来，千智赫慌得猛然推开了Karry。
“他妈的，叫魂啊！”抢在有人要冒头之前，Karry站起身来挡在了千智赫前面。一个马仔恭敬的把大哥大递上来，他们难做，大小姐在电话那头骂，大哥在这头吼。
Karry皱着眉头听那头叽叽喳喳的几句，心情突然变得大好。他飞快的跨步出去，大手一挥召集了手下的人，“晚上老头子在家里请客，都是些有头面的人物，都给我放机灵点！”
他几乎是一步就跨出了千智赫的视线，眼前一方狭窄的街道景象又回到了平静。只有头顶那片霓虹灯熄灭了，留下一尺阴影。
* 关于这篇的名字，受到了很多的指正，但是我写了就不想半路改了，后面我找个机会把发音错误的地方圆回来吧。
评论(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