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未央 30
易烊千玺足足睡了一天一夜，他太累了，担惊受怕的日子过去了。终于回到安心的地方，熟悉味道的床铺，还有王俊凯。他都来不及做个梦。闭了眼就跌进又厚又重的黑渊里，睡的香甜稳当。
美人在怀，难得没动歪心思。王俊凯也累极。
赤条条潇洒自如无牵挂，总算尝到了为人牵肠挂肚瞻前顾后的心情。他嘴上强硬，心里着实没底。说到底是自己硬把人拢到身边的，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好不容易捂热乎了些。叫一盆冰水浇的透心凉。兜兜转转这人又躺自己身边了。软绵绵香喷喷的一团，王俊凯睡醒了盯着看，怎么也看不够。
猫儿有灵气，自己可真会挑。
他和自己心意相通着。
最终顶不住饿，王俊凯起来吃了碗面。陈妈看易烊千玺这么能睡，有点担心：“易少爷怎么都不起来吃口东西，这么睡要饿坏了。”
“没事，他太累了，让他好好补补觉。”
陈妈醒了面团做饺子皮，王俊凯调了个白菜猪肉馅儿。易烊千玺起来就看见一老一少在灯下包饺子，小年夜里，灶上有咕嘟咕嘟冒热气的骨头汤，饺子跳进锅里，像鱼跃龙门争先恐后的浮上来。
易烊千玺眼前被热气熏的模糊，他仿佛看见了往年在戏班里，逢年过节是好日子。和春班常要在大户人家唱堂会，一日热热闹闹几场大戏下来。厨房里会送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师父给师兄弟几个包上压岁钱，他们得了空就出去逛大集，买糖葫芦和蜜饯大枣。
他揉揉眼睛，王俊凯正朝他笑。揭开了那些鲜艳后的落魄，光明后的晦涩。幸好还有他，显得自己依旧拥有着，享受着，世间一丝温暖真情。
饺子鲜香，王俊凯炒了个辣椒油，白芝麻朝天椒，红油晶亮喷香。易烊千玺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辣的跳脚。嘴里嘶嘶嘶的要喷火，王俊凯嘲笑了他一会，又去捉着嘴对嘴的吹气。
陈妈真是不好意思了，她一把年纪却没经历过这么黏腻的爱情。脸上挂不住的羞怯，又忍不住去偷看跟着小两口笑。“这才好，过日子是个过日子的样，家也有个家样。”她退去厨房用大骨汤冲了蛋花。
易烊千玺吃的肚子滚圆，感觉脑子不回血了，人呆滞滞的又想睡。王俊凯养猪似的又把他哄回床，“再睡再睡，睡饱了明天起来写春联。”
饱睡后人竟浑身酸痛。易烊千玺觉得自己荒废太久，突发奇想闻鸡起舞，顶着晨曦练了一套武生功夫。陈妈买菜回来，也裁了几卷烫金红纸，等着易烊千玺挥毫泼墨。要说洋房敞亮，院门大门，前梁后梁，陈妈不厌其烦的给递纸，写了一沓又一沓。
王俊凯一边吃早饭一边观摩。字好看是真好看，手也好看人也好看。他抹抹嘴站到边上，看福字写了好几个，捏了最后两张红纸，“这两个别写福了，写喜字吧，我贴门上。”
易烊千玺斜了王俊凯一眼不说话。陈妈倒是插了一嘴：“喜字儿不是写的，我会剪，我来剪。”
家里老人也老不正经了，易烊千玺嘟着嘴躲开。他起的太早，这会闻着王俊凯吃小面，肚子又要叫了。
年三十儿，陈妈起了好几个灶头，炖的蒸的都早早上锅了，鸡鸭鱼肉的，易烊千玺不馋，他心里惦记王俊凯做的。“中午吃啥？”
“中午去督军府一趟，晚上再回来吃年夜饭。”
这是之前就说好的，王俊凯把人带回来，准备要去见一见他爹的。家里的三姨太和她女儿被送到南洋去了，最终王俊凯还是替这女人求了情，放了她们一条生路。可如今家里还是没几个待见他的，王俊凯没有和她们一起吃虚情假意的年夜饭的念头，挑了中午时候过去，和王督军单独喝上一口小酒。
易烊千玺打扮的中规中矩的去了，又写了两幅对联，带了两坛好酒，这是礼数。
王督军其实也是打打杀杀出身的粗人。他打下一片江山后，多了几十年官场的派头装的斯文和雅致起来。他收了易烊千玺的字，那的确是看着漂亮的好字，反正他们家这些握枪杆子的手是写不出来的。比起两坛好酒，他更相中对联。算起来，是前朝宫里头皇室后裔的亲笔，若他当年是被抱去前殿充数的那个，如今讲来也是御笔。有派头。
这儿子，自己是管不住了。王督军嘴上没有不好听的，态度也自然。“他虽说姓王，实际姓孙，石头缝里蹦出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泼猴。我是管不住，你有能耐你管他，没有能耐将来也别找我哭。谁让你找了这么一位。”
王俊凯寻思这话怎么也不像是自己老子该说的，太给自己跌份儿。“不是我说，我是怎么一位啊？”
“你怎么还用我说吗？你当年是少逛过舞厅了，还是没去过窑子。大姑娘小媳妇小馆儿凑一个排不冤枉吧。”王督军想着激一激易烊千玺，到底是个娇贵人，和王俊凯这么个混世魔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现在要往一处过，不如丑话都撂在前头，他实在是怕了自己经历那些后院的阴谋诡计也要再叫自己儿子遭一罪。
易烊千玺只抿着嘴，唇边童叟无欺的两枚梨涡。衬着人懂事好脾气。他说：“从前都是从前了。我那时候还恨他烦他，从没想过会实心实意跟他。人都会变的。”
王俊凯简直能咧出一嘴的牙。前脚才让亲爹卖了，后脚心尖尖上的人帮他找补回了面子。心情激荡面部表情也精彩。他捏了三根手指想起个什么样子的毒誓来表忠心，就被易烊千玺后半句给噎了回去：“他以后再犯浑，我也不会含糊的。斩草要除根！”
真不是个好欺负的，在场的爷俩莫名都觉得根上一疼。
过场就算这么走过了。两人出来钻进车里回家。年夜饭还有一道大菜等着王俊凯去做。
辣子鸡，歌乐山的名菜。小米尖椒，野山花椒，仔鸡剁了小块。半锅滚油炸了鸡块，又炸花椒大料辣椒段。留了底油再爆炒一遍，满屋子都是呛人的鲜香辛辣，易烊千玺蒙着头在一边打了好几个喷嚏。葱花，胡椒洒一道，香气扑鼻的辣子鸡就趁热出锅。
桌子上摆了陈妈准备好的大菜和冷盘，两人难得坐在大红灯笼映射的喜庆里坐在一起对饮一杯。
难得大过节的王俊凯没说什么胡话惹人不乐意。一反常态两人都有些沉默，相敬如宾。
时日不长发生了太多事情。当时陈妈一句玩笑话挑起了两人长厢厮守的欲念。但如今真能坐在一起太平过年，又显得弥足珍贵。好的都不敢叫人相信了。
吃的差不多了，王俊凯站起来，叫陈妈提来一个篮子。早两天就吩咐预备下了。是纸钱。
年关里，家里人都给过世亲人焚些香火。为的人世间外一脉亲情有个寄托的出处。
易烊千玺的师父当时自裁在王俊凯手里，他临走叫人带回来处置，郊外立了一处墓地。他行军打仗，脑袋别在裤腰上。将士们战死沙场那是归属，战火纷飞中活着不易。打赢了，再返回去抬下来战友的身体草草埋了，留个贴身的物件将来带回他故土去。打败了，尸横遍野，多看一眼也来不及。
他不信这套的。
为了留个念想。那是小猫儿心底里仅有的亲情回忆，实实在在的经历，扯不断的牵挂。凶险的都埋葬了，留一些温情用来祭奠，他算是对猫儿有个交代。
山里雾重，王俊凯陪着易烊千玺烧纸钱，看一明一灭的烟火在平静的脸上倒影不出情绪。
“那个，易易。”王俊凯还是愿他疏解一些：“你师父让我跟你说，这些年他是真心待你如己出。也有盘算也有计划。养你成人，他是用了心的。”
易烊千玺眼睛里才开始有些亮亮的光彩。他已经不敢去猜想那些真实的残酷了。王俊凯的话，八成是为了叫自己开心。但故人已去了，如今他一颗心都在王俊凯身上，他说了他便相信。
那些排解不开的郁闷晦气，苦涩悲怆，这一刻真是放下了。
他给师父磕了一个头：“我带个人来看您，是顶重要的人。咱爷俩若生前真有情分，请您保佑他。”
回去路上，临街霹雳吧啦的二踢脚此起彼伏的响起来。当兵的不放炮，这样刺耳的声音他们日日都在经受的。倒是满地红衣碎屑铺陈着喜庆，石板路上小孩子们捡着地上碎炮仗一个个的捏了引火线摆成一条长龙。烟点上，兹的一声，化成一道闪电样的强光，瞬的耗尽不见了。
易烊千玺兜着王俊凯的风氅，亦步亦趋的跟着王俊凯走。他是走路带风的兵，长手长脚不经意就拉开了距离。这人背阔腰窄，军装下身型挺如松柏。
“王俊凯！”喊他回头的半面侧颜英俊帅气外，眉目含情如盛满川渝的湖光山色。
“小凯！”
易烊千玺小跑了两步追上去，“走的好快呀，我跟不上，背我好不好。”
大约真是贪了杯，易烊千玺红扑扑的小脸水汪汪的眼睛，他少有的撒娇。眼神不清明，粉颊嘟嘟，这样嗔痴的美景真是罕见的。
衬在烟花里，王俊凯看傻了眼，他揉揉耳朵：“说什么？再说一遍。”
“先生，背我回家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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