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未央 3
曲目表是定好的，从正日头上开始到席散才能散场，一连三天连轴转。
生旦净末丑，先由热热闹闹的《打渔杀家》、《战太平》这样的武戏，午间场请的都是一般的将领，当兵的热血沸腾喜欢看这样的戏码。傍晚的时候，晚上轮不到上席的女眷们四下走动，太太们带着家里小姐，看的是《贵妃醉酒》、《拾玉镯》。
督军家的少帅，身份不明朗时就名声在外。他手里大小军功无数，手段高计谋狠辣，没人敢小觑。一路平步青云做到师长，其实都是踏着骸骨的血路。
偏他生得太好。不像是拿枪的粗人，皮肤白嫩细致，五官深邃立体，眼睛是一双烟波流转，唇红齿白。舞厅戏院饭堂子，应酬享乐的地方也是常客。
多的是对他过目难忘，一见倾心的。
更何况，他如今是川军未来的掌门人了。这意味着，督军麾下四十个整编师，百万雄兵的统领权。督军在驻地的银行债权生意，及远在南洋的好几办工厂，还有督军和德国人保持的紧密联系，及由此带来的军火器械配置，钢铁锻造工艺等无形资产。
足以叫城中名媛小姐们蠢蠢欲动花孔雀似的来大帅府展示自己的才情美貌，以求分得青睐。
王俊凯先是陪着督军在办公室交接，亲儿子登堂入室，却总少了多年陪伴的亲昵。老子坐着，儿子立正，和在军中上下级一样的肃穆气氛。
“今后，城外有两个兵工厂，你负责起来。你的第二十九师将来要打造成第一支重装机械师，规划必须提上议程。”督军迎二子进门的代价是惨痛的，长子的身故让他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苦，可作为军人，他没有心思过度沉浸在悲伤里，他必须强大起精神。北方和南方都虎视眈眈，军阀混战从未停止过，列强在背后伺机而动，他只是占尽地利人和偷得几日平安。
战火总会再燃，直到国家真正的统一。他时刻准备着，不能让狼一样的敌人有可趁之机。
他看着眼前的儿子，心里隐约有一个小豆丁一样的影子，从乳娘的襁褓里到牙牙学语，作为父亲，他参与的很少很少。直到把半大小子扔到军营里，任他风里雨里野蛮生长。
如今他站在自己面前，气质桀骜，挺拔如松柏，他却不再和儿时一样喊自己阿爸了，他敬礼叫他督军。
督军突然柔和下来，“小凯，北街的小洋楼划给你做官邸。你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天地。这家对你，也没有几分亲情。”
王俊凯愣了一下，原来大太太的不善，督军心里也有思量的。他的发妻，是他长官的独女。督军的老丈人对他有伯乐一样的知遇之恩，他把自己的血脉和天下都托付给了他。
何况，大太太毕竟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督军不会对她怎样，他会尽量弥补。
王俊凯自然很受用，他对帅府的那些人都没有兴趣。咬牙切齿心地歹毒的大太太，含笑看好戏的二姨太，一脸精明相的三姨太和她那个眼睛巴不得长在自己身上的女儿，还有年轻貌美却无脑的四姨太。
王俊凯巴不得置身事外。
他眼里从来揉不进沙子。这堆女人们似笑非笑的列队等着他行礼的时候，他就打心眼里替他那从未谋面的娘庆幸。
据说，他生母也是攻于心机的。老天爷给了她异常的美貌却没有给她好生养的体魄，她不满足于做个外室，一心要拼命怀上身子博个名份。用的药很凶险，亏了根本，这胎怀的风险重重。可任由人怎么劝，她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
倒好，王俊凯正是继承了他母亲的心狠手辣和他父亲的勇武威力。他无牵无挂，铜墙铁壁。
他们爷俩出来去前厅，督军的几个挚友也早早聚集。制药业在战火连天的乱世里是可以横着走的，掌握了药品买卖的通路的司家，是富甲一方的企业家也是督军的左膀右臂。还有手里捏着华中一带几座铁矿和锡矿的陈家，每年充的军饷无数，自然其中也少不得暗地里和督军有见不得光的勾当。
从回廊过，那些女人们就看见了经过的父子俩。
王俊凯和督军今天都没穿军装。老子绸缎的长衫马褂，儿子西装笔挺，因为马甲背心收了腰，愈发突现一双长腿。前襟的一条丝巾，让王俊凯收敛了些戾气，多了些花花公子的浪漫腔调。
在座的小姐们无一不是乱了芳心小鹿乱撞。
督军很有面子，他朝王俊凯笑笑：“你以后可要好好挑挑，那么多名媛淑女。”
王俊凯也笑，他压低了声音：“自然要找门当户对的才行，或是有资源或者有财力，军阀小姐也未尝不可，总之，为我王家所用，要是不听话，就一锅端起。”
督军停了脚步，王俊凯真不是犬子，他是一头饿狼。远远胜过自己。一时间，督军摸不清他话里的意思，是暗讽自己还是真有狼子野心。
易烊千玺每日只演两场，在晚宴的压轴。
他没睡好，早一点来上妆。傍晚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班主照例送来梨汤。他拂拂袖子，“我上台前习惯不吃东西，一会别再进来打扰我，让我安静会。”
班主诺诺退下了，给他插好门。
角儿发话了，没有人敢去打扰。所以王俊凯大剌剌的来了，没人知晓，他随手关掉门。
易烊千玺从假寐里醒过来，为了一会换戏服方便，还是着的丝棉的素色里衣。对襟的款式，领口微微随他侧卧的姿势歪斜。他再看到王俊凯，恍惚着是昨天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军官，但又穿了新式的西装，风流倜傥的朝自己笑。
是做梦吗？
慵懒的迟缓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猫。
王俊凯看着标致的小生懵懂的歪头思考什么，昨夜里的杂念又起。他从来不是君子，也不知什么叫彬彬有礼。
他穿的山青水绿却下一秒看穿易烊千玺要跳起来逃走，一把把人掠来按在怀里。“敢偷我东西，胆子不小。”
是一个十足的登徒子了，易烊千玺不想与他多起冲突，早知道这不是落魄遭人追杀的兵痞而是王家的座上宾，不该鲁莽的。本想要一样傍身的武器，匕首什么的万万比不上荷枪实弹的枪支。更何况，一支美式勃朗宁，黑市上一根小黄鱼都求不到的好货色。
眼前更重要的，他身上还有书信，抬眼看座钟，还有个把钟头必须赶到后院假山去。
在外头讨营生，也学会八面玲珑，易烊千玺尽量沉着冷静。“枪是你掉下的，不是偷，我替你收好了，随时可以还你。”
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茉莉香，和昨夜的一样。逃脱了厮杀的冷酷场景，这花前月下的软塌上，凭生出几分旖旎。
王俊凯愈发搂紧了怀里人，深深嗅几口香气，声调也带了狂魅：“不要了，归你。喜欢什么尽管开口，都给你。”
“不不不……我什么也不要。”易烊千玺挣扎着，他有力气，却遇上了一头猛兽。
身上的丝滑柔软衣料在缠斗时被蹭出褶皱，他越在王俊凯腿上乱动，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就越沉重。那手灵巧的去摩挲，易烊千玺只紧紧护着衣襟里的书信，顾此失彼被沿着衣服下摆摸到腰身上去。
王俊凯的手常年摸枪，粗砺的像砂纸一样在他细滑的嫩肉上捏住一道道红痕。
这是从没遭过的罪，屈辱感蒙上心头，心理的痛更胜身上的。就算是那些锦衣玉食，那些恭敬顺从都不复从前，易烊千玺都从未受过这样的轻慢。他忠人之事，还是死命的捏着领口，即便那根本不是王俊凯攻击的地方。
王俊凯的唇贴上来的时候，就感到了咸腥潮湿。他没想到，怀里的可人儿无声的泪流满面。
他看自己手刃对手，吓成那样子都没流过泪。
王俊凯从来不知道心软为何物，这一刻倒有点手足无措。一个戏子，混迹江湖，这样的委屈吗？冰清玉洁本不沾边的，但他咬着唇红着眼的样子，让王俊凯有点吃惊。
他也不敢放手。越是看似纯良之人下手越黑。昨夜他有胆量摸枪，就凭自己后之后觉，端有几分身手。被揭穿了没有慌张，反说是自己落下的，说明冷静又有绸缪。
只是哭起来，梨花带雨没有，强忍着咬紧牙关一抽一抽的，不好看了。王俊凯还是喜欢那张干净的软糯的脸，猫儿状的无辜和痴愣样子。
“我……我是帅府请来的，一会儿……要上台，你再……胡来，搅了督军和少帅的宴席，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原来这哭也是缓兵之计，见王俊凯犹豫了，哽咽着推辞。
王俊凯当真起了些心思，他放开了力气，怀里的人蹭的一下跳脱出去。
起来整理一下凌乱的西装，临走也不忘再吓唬孩子：“就先放过你。明天早点来找你。”
易烊千玺一惊，看他大摇大摆的走了，才打出一个哭嗝来。
* 写到这里，我终于大概有了后面的故事思路，就是严重occ了，不能考究历史，全是胡编乱造，不然写不下去。请谅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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