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未央 1
铁皮火车轰隆隆的冒着烟穿过一片片稻田，森林直至座座山岭。
地势越是层叠嶙立，说明目的地越近。川渝之地，古之蜀道，难攻易守，兵家必争。这列车坐满了各色装束不一的旅客，逗弄孩子的乡下妇人，抽劣质卷烟的粗莽大汉，满脸深酱色皱纹的农夫，脖子上挂着贩卖箱叫卖的报童。
一道浓重的墨色盖过来，火车钻入了山洞里。四周诡异的安静了片刻，等人们适应了漆黑的光线，喧哗又起。
靠窗的座位上，用礼帽遮面睡了一路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前座那个行动颇为不便的老伯出去方便了回来，艰难蹒跚的摸索着，他在快要靠近座位的时候却突然被人绊倒了，一个踉跄要扑倒过来。
他脏兮兮的衣袖里却突然亮出了一截细细的钢管，是一支美式勃朗宁。就在要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男人的礼帽打到了他的面上，紧接着手腕传来了断裂的疼痛。枪被卸下的一瞬间，他想要呼喊的声音也被淹没在了被拧断的喉咙口。
火车穿过山洞，人们又迎来了扑面的光明。在很快就适应了光线后，没有人发现，刚刚那场悄无声息的没有结果的暗杀。
王俊凯随着人群一起挤下车，就很快有几个衣着体面生意人模样的人迎上来，他们走得很近才微微屈膝含胸低声地喊了一句：“少帅。”
“找人去收拾我的座位下面，还有，给我换身衣服再回去。”
督军府里也有一场暗潮汹涌，却是来源于一群衣着鲜亮的女人。
那是各怀鬼胎的督军的太太们。
督军的太太还穿着一身素衣，她才失去了儿子，那是督军府的唯一嫡子大少爷，她曾经的依靠。她的悲伤如今被愤怒取代，因为直到督军说要接养在外面的儿子回家，她才恍然大悟，她竟被蒙在鼓里那么久。
苦心经营，日防夜防，从嫡子出生后几年再无所出，她便一心压制着家里的几位姨太太。那些暗地里下在饭菜里的药，即便是心里知道点什么，她们也只好咽下去。当然，意外也是有的，比如三姨太生的那个女儿。
却不曾想，督军还养了外室怀了身子，费尽心思掩盖的极好。如今，这野种就要登门了。这不仅仅是对自己处心积虑的一种嘲讽，也是让她明白督军对她已经生了嫌隙。而这关系里的裂缝，被血淋淋的撕开，日后会越来越大。
相比之下，另外站在一旁的四个女人就难得的站在了一条战线上。左右自己无所出，这台好戏即将开锣，督军府里将打开新的局面了。
王俊凯到军中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合身的制服，严丝合缝的风纪扣，腰间束紧的军用皮带，锃亮的牛皮军靴。若不是一双眼里透着叫人望而生畏的阴狠，这样精致的眉眼和高挑的身量真是十足俊俏的后生。他生母据说生前是个尤物，可惜死于难产连相片都来不及留下。
他从小就被督军带入军营里，他阿爸这样和他讲：“你是我王家的男人就注定要戎马一生的，而你的身份不仅要面对敌人真刀真枪的血战，还有那些险恶人心的暗算。”
从此以后，他没有再被允许叫督军阿爸，他和部队里所有的小兵吃住在一起，在还扛不动枪的年纪，驻营房做后勤，每天灰头土脸一身酸馊气。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些拉来当兵的小萝卜头们家里多是穷苦出身。
唯独他最好看，生得白，眉眼灵动。偏是这样更叫人欺负，大兵油子使唤他，班长训斥他，脏活累活都是他。
王俊凯从没啰嗦一句，他做了重活还要加训，越是不声不响，越是阴狠毒辣。
与人比试他没有轻重，随着他抽条长个子，细细高高的人就敢和那些大块头脚力。被摔得一身伤是家常便饭。可慢慢的，在他手里断胳膊断腿的败将多了起来。
他十四岁就做了排长，因为这样，他可以在每礼拜的早课上，站在木桩一样笔直的队列里迎着朝阳接受他阿爸的训话。
他越发想着要更加精进，变到营长师长，可以和他阿爸并肩战斗，浴血沙场。
他并不知道，督军也会在人群里看到他，目光锁定过后就迅速的转移，一一敲打每一个部下。国家正处于割裂的状态，南北都有并列的军阀虎视眈眈，洋人也不安分，德美日各自在寻找入口和机会。
督军的嫡子，是跟着他娘长大的，谋略有余武功不足。书读得不少脑筋也聪明，督军想他从军磨练一下，但夫人有顾虑。一直拖拖拉拉的，德国人请少帅去参加海军阅兵，没想到回国的轮船上就被人暗杀了。
这事情有蹊跷，中间关联也是盘根错节。德国人没想到摊上这样的大事，赔了飞机大炮和白银，足足可以扩充五个师的编制。督军又气又伤心，但说到底，并不敢和德国人起冲突，再说多的是人觊觎川渝大军，查起来也非一朝一夕。
督军还有个女儿，这下又有不少人打起了入赘接盘的主意。
姜到底是老的辣，老子打下的江山断没有拱手送人的道理。藏了二十年的儿子，是时候公诸于世了。
嫡子身故对督军来说是不小的打击，不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一方统领。王俊凯便是唯一的血脉了，谋士也劝过，倒不如让少帅继续隐匿身份，才是真正的安全。
可督军只是微微一笑，他这个儿子，再不是任人拿捏的矜贵公子。他是一匹狼，有蛰伏的耐力和强韧的意志，更宝贵的是他有嗜血拼杀的野性。
他不需要庇佑，他已经足够强大，可以支撑目前的乱局和平复动荡的人心。
戏班子今日休憩，为的是保证明天帅府堂会上的精彩演出。
耍花枪吊嗓子，一个个在后院里练得不亦乐乎。
班主拿小木棍子四处敲敲打打，千叮咛万嘱咐要打起精神来，不能掉链子。演得好小黄鱼也赏的，演砸了子弹头子等着。
督军的继承人回府了，要大伺宾客宴请高朋，那可不是一般人。战功赫赫，杀伐果敢，传说新少帅是一头暴怒的狮子，他的脾气不好，喜欢用枪说话。
跑堂的拿了最新的报纸进来，班主看了两眼就叠得方正，往后院去了。
要说明天的演出，前头再热火朝天都是些花把式，真正的叫座的功夫和底气都在后院那位贵人的身上。
连同今日份的小吊梨汤一起，班主亲自端好了轻手轻脚送到小院门口。侧耳俯听里头没什么动静，想必贵人在看书休息，轻叩门扉，清了清嗓子：“易老板？给您送报纸来了。”
* 应该是个长篇了。不过也难说。写了上顿没下顿的。
* 今天天气真好，周四据说又要降温了。距离新年越来越近。
* 圣诞快乐哦。这篇我第一次借用真人名字，致一直坚持不懈在评论里让我写人名的同学，我答应的做到了。 @Xxxxxxx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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