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乡 13
王凯利这个聪明脑袋怎么可能理不清楚心里的头绪，只不过藏着掖着不想面对，也不敢承认自己千辛万苦推开的人，又被自己看上了。真是脑子被门夹过了。
可一心一意对付傅鹏，冷不防冲出来一个王家桥，乱拳打死老师傅。把闷声不响的王凯利激炸了锅。
这个乡下来的小少年，浑身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纯良干净。不骄不嗔，不贪不占，却是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坦荡荡的绵柔柔的投到人心里。他细腻敏感，却没半点心计，看透了太多也只是委屈自己。王凯利总觉得亏欠了什么，可别人又偏不领情，惹得他一心就想对他好，掏心掏肺的掏出了真感情。
王凯利把王家桥打趴在地坐在他背上一边倒骑驴一边思考人生。
“喔唷，哥，我腰要断掉了。”王家桥求饶，他不吃打，早就把实话交代干净，可王凯利还不放过他。“阿哥哎，我说你，人家和傅鹏都发展到看电影了，你还只是个前未婚夫而已。有时间你不去追媳妇，把我坐扁了你还是大光棍一条。”
王凯利噌的起身，拉着家桥踢出门外去让他滚蛋。
好痛啊，真舍得下狠手。单了二十年的老光棍春心萌动的时候力量果然大的惊人。王家桥揉着酸痛后背一拐一拐往外走。心情出奇的好。
聪明绝顶的王凯利，现在变成了戆大。有好戏看了，还不用买门票。
王凯利一晚没睡好，家桥的话让他纠结了一晚上。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可他又不知道要做什么。
第二天顶了两个黑眼圈下楼吃早饭。看千智赫一脸灿烂的和王夫人讲电影情节，开心的缩着脖子，后槽牙都笑出来了，和平时判若两人。原来他的嘴可以咧成这样的弧度，这么无拘无束的开怀。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猝不及防的就绽开了娇艳的骨朵，极尽娇妍，让人惊艳。
“囡囡起来啦，”王夫人难得看儿子早起，一周只一天休息，每次都睡到日上三竿。“你什么时候有空也带赫赫去到处玩玩。休息天你也放松放松。”
王凯利很勤勉，做什么事都尽心尽力希望最好。品学兼优的尖子生到责任重大的大老板，王夫人没指望他真听进去。
果然王凯利无奈的压了压太阳穴：“我晚上和史密斯先生要签合同顺便替他饯行。”
“要不，带你一起去吧？”
吧嗒，千智赫牙齿磕在叼着的筷子上。痛的眼泪都出来了。
查看了半天确认牙没有崩坏，王夫人连忙替口齿不清的千智赫答应下来：“好额好额。”
王凯利透过王夫人关切的后脑勺，看到仰头张大嘴的千智赫，眼泛泪花的大眼睛也不忘滴溜溜的转向他，一副不可置信的吃惊样子。王凯利憋笑坐下来吃饭，今天的豆浆油条味道特别好。
公司会计和顾问带着账本合同来核对细节，整个上半天王凯利又全力以赴到工作里。
千智赫一直愣神，他边做功课边咬笔。又不敢太用力，牙齿还在隐隐作疼呢。可眼里望去一片阿拉伯数字不知怎么就连成了小蚯蚓，好像他脑回路纠结缠绕扭曲。
王凯利要出席的场合，又是和洋人吃饭，一定会讲英文吃西餐的。千智赫有点头疼，他惊慌的回忆着那些读音，他吃亏在英语，总不能都写在纸上让别人当作哑巴。
讲到吃西餐，虽然王凯利手把手的教过，可当时怎么切的怎么吃的，脑子里除了肌肤相贴的灼热感觉外，别的都忘了一干二净。
千智赫拿了一把钢尺，就着钢笔左右开弓在作业本上做出切割的架势。他津津有味的练习着，直到王凯利拎了一身西装进来喊他。
他还傻乎乎的端着手肘，王凯利脸上却端不住笑意了。噗嗤一声，见牙不见眼。两个小尖尖冒出来，是另一种杀伤力。千智赫从美色里缓过神来，窘迫自己的蠢样子，羞的拿袖子去挡眼睛。
王凯利追着扯他袖子，千智赫捂的更牢。
最近被王夫人养的脸颊上多了些白润的腮肉来，看着就绵绵的。王凯利拿手轻轻去戳，是凉的，弹的。
“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爱捏我。”
千智赫揉揉自己，眼里还噙着羞涩。
“谁们？”
“还有傅大哥。”
“他摸你？！”
王凯利昨天以来的得意劲都没了，到底没看住，让人占了便宜。突然生出来写好斗心。噌的双手都抓了上去，捏住了两团面颊不够，上下在脸上搓揉。这些那些从今往后，全都是我一个人的。
白嫩嫩的脸庞被蹂躏出了些绯色的指印。
千智赫的嘴唇被拢成嘟起的一小圈，红艳艳水亮亮的唇瓣可怜兮兮的含糊不清：“别闹了。”
王凯利没想闹，他实在是恼。他看着红玫瑰一样娇丽的两瓣，无来由的口干舌燥，但也只是用拇指蹭掉了千智赫嘴边被捏着流出的两滴口水。“去换衣服。”
这身是两周前做的，按法兰西人春夏季常穿的宽松款式。没有正式西装那么拘谨，简约的两件式。白衬衫和浅蓝的外衣长裤。当时王凯利心里构思的是想把只在隆重场合穿的一本正经的西装印象打破，成为更普世和休闲的日常打扮。
设计师把图纸呈上来的时候，模特削瘦挺拔的身型轮廓，和干净利落的搭配，让王凯利没来由的响起了千智赫，打烊的时候特意让大师傅按照之前给千智赫定做西装的尺寸来摹的。
今天正是试衣服的好日子。
千智赫低头边摆弄裤腰边往外走，简约大方，人靠衣装，正是个清爽标致的美少年没错了。
“晚上毕竟是隆重场合，我再去给你找件首饰就好。”王凯利很满意，觉着要是让千智赫穿着这身做模特上画报，效果一定好。但又存着私心不想再让别人看到。
“不麻烦了，老爷送过我一只怀表的。”千智赫想着就去床头柜里翻东西，王凯利亦步亦趋的跟着。伸过头就看到小孩抽屉里整齐摆放的宝贝了：怀表，金笔，还有一对印章。
好奇心来了，眼明手快的抢来看，触感温润，质地晶莹，料虽小，是难得一见的羊脂。尾端心雕细琢的龙凤呈祥。正面一个赫字一个凯字。
这是一对的信物，含义和来头不言而喻。王凯利猜到那本是要给自己的一枚被收藏起来的原因，心里懊悔又气恼自己。
趁着愣神的功夫，千智赫勾了手臂去抢了回来。急吼吼的放回去。
“这是给我的东西？”王凯利不甘心，还想去拿。
“不是，原本…是…反正…就不是。”千智赫心虚，他想着当初阿妈交代他的时候，想着当初自己满心欢喜的时候，又想着王凯利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的时候。
“刻了我的名字，你收着也不能用了。就给我吧。”
“你这人好笑，我不能用也是我的东西，我留着或扔了，都和你没干系。”委屈涌上心头，纠缠几回反倒是自尊心冒了头，千智赫梗了梗脖子，把印章收了连忙关抽屉。没有锁头只好自己一屁股坐上上面当看门石狮子用。
小汽车一行往黄浦江边万国建筑参差林立的外滩开去，两人无话，各怀心事。王凯利心里有无数小爪子在挠，眼馋惦记又没得手的东西又多了一样。千智赫则是在心里背诵了一万遍hello，how are you，nice to me you。
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洋人，连礼节性相握的手都是粗糙而长满了金色绒毛的，千智赫见了史密斯热情的寒暄过来，有种看大猩猩的感觉，刚咽了口水准备打招呼，史密斯先开口了：“啊，你好，侬好，大噶好！”
东风饭店上的菜也不是西餐，而是地道的本帮菜。王凯利和史密斯交杯换盏相谈甚欢。
史密斯的中文水平和千智赫的英文相当，除了三板斧的打招呼外就没什么存货了。他的王凯利叽里呱啦的讲法文，千智赫连一个字都听不懂。
只是每每他们笑眯眯的说了什么，两人的眼神都自然的汇聚在千智赫身上，史密斯更是频频举杯，千智赫应和，不知不觉喝了好几杯。
千智赫的脸一点点红润起来，王凯利怕他喝多了，挡下了后几乘的应酬。
酒足饭饱两人先目送史密斯上车离开。
江边秋风吹来一丝凉意，千智赫红着小脸眼神迷离，额发被吹的细碎，靠在王凯利身边摇摇欲坠。
“外滩夜景好美啊。”
江轮沉闷的呜鸣着，夜幕下江水微微荡起波澜。千智赫感觉自己也像一页小扁舟泛波而行，脑袋里晕乎乎的，人也此起彼伏。
这人都快站不住了，却难得使了小性子不愿意回家。王凯利怕他着凉却又怕他趴下，把人半带在怀里，使劲扶好。微微的江风夹着潮气，也夹着千智赫身上的酒气和硫磺皂清香气。王凯利转头看千智赫倒影了一池江水的眼睛，觉得自己也有些微醺了。
*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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