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玲珑 五
其实月楼里的午膳也不是顿顿都是馄饨，特别是多了一双筷子后，有时候是清粥有时候是细面。
撇去浮油的鸡汤澄清透明，鲜美异常。鸡肉剁碎了辅以青豆松茸制成小小珍珠般的颗颗丸子，小皇帝觉得宫里的御厨真是太逊色了。
喝下了第三碗鸡汤，小皇帝从衣襟里摸出一对东海血玉做的核桃，上等的血玉温润厚重的水头泛着晶莹的光泽，白玉中丝丝晕开的绯色纹理盈盈袅袅，在透开一张热情的网。雕工精细鬼斧神工下一对栩栩如生的玉核桃让人目不转睛。
“小七，送你。”青灯说七爷十指纤纤最爱盘核桃，小皇帝特意从库房里找出一块最上品的血玉，令工部马侍郎找了能工巧匠连日赶制了一对玉核桃。
这礼一掌眼便知价值连城，七爷的翠玲珑里什么稀罕物件没有。但这对东西，不但有价还有心了。
“不不……我不能要。”怎么还结巴上了，七爷心里暗暗懊恼自己。
“为什么不能要！”
“无功不受禄。”按理说自己才是东家要给先生发俸才是，就听姑娘们说先生每日里都打赏不少黄金，今天还给自己送上礼了。
“怎么无功，我每日能入月楼来品尝珍馐美味，又能和小七这样的人物同桌共食。”小皇帝心下盘算着，总有一日这四个字要改成同床共寝才是。
“如此说来，收一对血玉核桃，就能自由出入月楼，就能唤我作陪了？哼。林先生莫要轻看了我翠玲珑。”要完，见小七面露愠色。小皇帝就知道表错情了，努力多日才得些近亲，一句不慎又被打回叫了林先生。
“我怎会轻看你，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小皇帝一急，放下玉核桃就去拉人家的衣袖，脸红红气喘喘的一脑门子汗。“我就是想你高兴，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想你明白我的心意，我一片赤诚，真是冤死了……哎……”
七爷也觉得自己矫情了，本也是从不在小处拿捏旁人的宽阔心怀。只遇到了林惊羽就分外计较起来，甚至存了心的那话堵他，看人急了心里又不落忍。自己都臊得慌，怎么如此这般扭捏的女儿姿态。
叹口气，大大方方的虚扶了一把：“我明白明白，你别上火。”
“真明白？”小皇帝壮壮胆，顺着衣袖捉了人夜夜肖想的一对素手，纤瘦细长骨结分明，顺着经络纹理细细拿捏起来。
七爷一慌，这脸上怕是不用对镜就知道已成了猪肝色。匆忙要抽回手，偏偏那人捏的紧，越抽越牢牢捂在手里心。这下可好，万年清冷如冰的一双手，手心里绵绵不断的正渗出汗来。
文远正端了蒸乳鸽的屉子进来，吓得连人带鸽子又逃回小厨房去了。定心一想，这月楼里怕是要添人了。也不对，以林先生那深不可测的皇族身份，指不定是七爷要出阁。
脑海里，七爷素来清新脱俗玉树临风的样子和林先生唇红齿白玉面桃花的样子来回纠结，到底是添人，还是出阁呢？
后几日再去时，过了晌午用膳时间，小皇帝也舍不得走了。每日只得这片刻相处，桌上杯碟碗筷的，回回想动些手脚，遇上那个面皮薄的要躲闪，也不知道两日里敲打了多少瓷器。
文远跪在地上收拾，时不时投来哀怨的眼神，小皇帝心知肚明，这又是打碎了金贵的珍品。
今日小皇帝格外安分，规规矩矩的用餐。七爷只道是菜色格外对他胃口，却不知对方心里正打着别的主意。
吃了梅子酱鸭脯肉，喝了八珍桂花酒，最后漱口的真露梅花茶也品玩。该走的人却还不走。
“我乏了，要歇会，下头还要给姑娘们授琴。你先走吧。”
“……”扭扭捏捏的攥着衣角，人却不动。
“怎么了？”这一声关切，天生的好嗓音婉转连绵，能叫人酥了骨头。
“你睡你的，我就看着你，我不想走。”小皇子嘟着嘴，咬了多时的红唇泛着水光，似有千般委屈：“我每日就能见你这一会会，说不上几句看不上几眼。”
“胡说，你还要说几句你还要看几眼？”小七也难得露出小孩脾性，眼珠骨碌碌转着摇头晃脑的掰手指头：“吃饭你也不安分，这几日你共打碎了我两盏白玉杯，四个琉璃碗，手也摸得了……脸的摸得了，可不能贪得无厌。”
“但……但是，等夫子病愈了，我便不能替他来授课，你日日躲在月楼里我又寻你不得。”
“嗤，夫子是真病么？”丢下一句话憋着笑就转身走了，合衣卧在软塌上闭着眼睛假寐，只不做声偏要臊着某人。
所幸被揭穿了也好，小皇帝从来坦荡，也不隐瞒丝毫心意，“你都知道了，我就是冲你来的。我不管，偏要和你多处一会。”
咕咕囔囔了一堆，榻上的人都不睁眼看自己。
小皇帝把脸凑近了，这长长的羽睫还在微微颤动，分明没睡。真好看，真水灵，小皇帝想到了之前御膳房的一道拿手菜：白玉豆腐。趁人睡着，偏要不管不顾的吃了尝了这口美味去。
假寐的人半晌听不得动静，心下好奇，却又不敢睁眼看。突觉迎面一阵温热清香的气息照面扑鼻而来，待要睁眼来不及看嘴边就有一抹灼热绵软的触感。
这回真是睁眼也不是闭眼也不是，不知何如是好了，七爷僵了僵身子。面上的捻转舔舐一番甘之如饴的满面堆笑，一个翻身躺倒在卧榻内侧心满意足的阖眼睡去了。
琴声传意，午后的课上，七爷难得错了好几个音。
课毕，众人也不急着回房洗漱准备，只在一处围着叽叽喳喳的议论。
“爷怕是晌午没得好好休息吧？”
“爷或不是身上不快吧，双颊生热呢，是不是着了风寒。”
“不会吧，今日林先生不是还同七爷一处用的午膳。”
青灯最鬼灵精怪：“小丫头片子们懂什么，就是因为林先生来了我们爷才不得好好休息呢。你们看小先生那身段，那皮肤，真真的上品，我们家七爷怕是才开了荤，精神头和心思全折在了美人身上，嘻嘻嘻，功课都要荒废了呢。”
年纪大些的点头称是，年纪小些的姑娘们纷纷拿水袖掩了面红脸嬉闹散开。
小皇帝龙颜大悦，逢人就赏。识趣的宫人们纷纷想法子往万岁爷跟前凑，捡好听的说等着讨赏。被东总管狠狠训斥了几句才安分的散开。
“小东子，日后让棋馆的夫子回去教习吧，我不用假借他的身份也能随意出入翠玲珑了。”小皇帝喜滋滋的晾着小虎牙。连日来的铺陈，功夫都在今日里显现了，不仅拉了小七的手，还让人应承了自己的身份。逼着人红着脸点头接了自己的礼，最关键的，小皇帝硬说这是定情礼。
“明儿个，朝中有大典，我去不了翠玲珑，你替我，把前日里西域进贡的蜜瓜用御花园万寿井的水连夜浸泡了，挑两个最好的趁着水灵往翠玲珑送去，找文总管放你进去就是了。”酷暑已过，秋老虎还撑着日头几分毒辣，小七晌午后又要教习，练身段吊嗓子都是费力费神的，想着才吃过两口的蜜瓜正是脆甜爽口，又是皇城里罕见的品种翠玲珑未必有，便等不及的要献宝。
小东子欢喜，这一来又能借机出宫玩耍了，二来讨好未来娘娘的活计，回宫来妥妥的又有封赏。细细吩咐下去准备了，第二日迎着朝阳就欢欢喜喜的上路。
日间众人都在晨课，文远见是林先生的人就自发迎了进来在偏厅看茶。
小东子第一回见翠玲珑的大当家。真是灿若星辰不可方物的绝色。硬生生看入了定。
直到绝色喊了自己才回过神禀明来意：“我家主子爷特来给青灯姑娘送礼。”
“青灯？”
“嗯嗯，是啊，这位爷，我家主子对青灯姑娘一见倾心二人郎情妾意琴瑟和鸣，请爷对青灯姑娘多多照拂，将来有一日姑娘飞上枝头，爷和翠玲珑一众也必得荣宠的。”小东子觉得自个儿真是大大的贴心得力。只是文总管和大当家的脸色并不好看，想必栽培多年的头牌花旦要出阁了，心里难免是不舍的。
东总管自诩八面玲珑办事得力，回宫来笃定的在大殿外候着万岁爷礼毕封赏。
果不其然，典礼宴席，一日繁文缛节浩大阵仗后，小皇帝回寝宫边换行头最先关心的还是翠玲珑的事是否办得稳妥。
“自然是妥的，”小东子伺候主子爷褪下腰间九龙碧玉金线腰带，解去顶上朝冠龙冕，嘴边尽是藏不住的得意：“主子爷面子大，文管事亲自迎我见了当家人，我把礼奉上后还特意叮嘱一番，今后翠玲珑的人都自当高看青灯姑娘一眼。”
“嗯？为何要高看她？”
“嘻嘻，万岁爷，这后宫里就要来人了，小东子能不想到您前头去么？凤仪殿还是朝月殿，您或者先挑一处也好让工部先去修葺一下，预备迎青灯姑娘入宫啊。”
脱了朝服的小皇帝才坐下，噌的又跳起三丈高。“谁同你讲要迎青灯入宫了！你和翠玲珑的人说青灯要入宫？？”
“自然没有，主子爷的身份不是还没亮出来么，小东子心里亮堂着呢，只说了青灯姑娘是主子爷心上的要紧人，并没有透露身家呢。”小东子谄媚的笑还没来得及堆上，大脑门上就挨了一记暴栗，嘎嘣脆，生疼，光洁的额头上迅速泛上大片淤红。
“主子爷，疼！”大小服侍爷，小东子还从未出错过。堂堂大内总管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皇上贴心人，从未受的半点罚的。“我哪儿错了啊爷！”
“哪儿错了！你哪儿都错了，我打你个脑子不好使的，帮你开开窍。”小皇帝还要抬手，小东子见没旁人拔腿就跑，“回来！快给我换衣裳，我要去翠玲珑。”
* 天天在言白话题里找文看，偏偏人少产量也不多，难解我的相思之苦啊。我怕是要按耐不住躁动的心自己去写几篇了。
* 昨天花了很多时间看小说，被虐的流掉两斤眼泪啊，今天还有点老眼昏花。
* 这篇的热度一直不高，不过特意来鼓励的朋友倒是不少，还是有收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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